男女主角分别是李若初李子显的女频言情小说《昨夜西风凋碧树结局+番外》,由网络作家“好大一卷卫生纸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被拘在宫中断水断粮几天后,李若初终于答应了蛮族的和亲。她径直走进大殿,面无表情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。——她名义上的父亲,南诏的皇帝。李子显愣了一瞬,眼中警惕的光散去,猛地一拍案牍,朗声大笑起来。“若初,你早些想通的话,父皇怎么舍得让你吃苦头?”“西凉催得实在紧迫,你收拾收拾,半月之后,父皇派人送你过去。”“这些天饿坏了吧?你喜欢的桃花酥,朕现在就命人赶紧备些。”“你的诚意,就只是这些糕点吗?”李若初冷笑一声,淬了寒冰的杏眸直直看着他。“我是南诏的嫡长公主,替你那位烟花巷出身的孽种嫁过去,你的表示,未免也太寒酸了吧?”大殿上灯火摇曳,气氛变得肃杀起来,一旁的宫女忍不住瑟瑟发抖。“大胆!”李子显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。“她可是你妹妹!你怎么能...
被拘在宫中断水断粮几天后,李若初终于答应了蛮族的和亲。
她径直走进大殿,面无表情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。
——她名义上的父亲,南诏的皇帝。
李子显愣了一瞬,眼中警惕的光散去,猛地一拍案牍,朗声大笑起来。
“若初,你早些想通的话,父皇怎么舍得让你吃苦头?”
“西凉催得实在紧迫,你收拾收拾,半月之后,父皇派人送你过去。”
“这些天饿坏了吧?你喜欢的桃花酥,朕现在就命人赶紧备些。”
“你的诚意,就只是这些糕点吗?”
李若初冷笑一声,淬了寒冰的杏眸直直看着他。
“我是南诏的嫡长公主,替你那位烟花巷出身的孽种嫁过去,你的表示,未免也太寒酸了吧?”
大殿上灯火摇曳,气氛变得肃杀起来,一旁的宫女忍不住瑟瑟发抖。
“大胆!”
李子显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。
“她可是你妹妹!你怎么能这样说她?”
“母后生前,可没给我留下什么妹妹。”
李若初扯了扯嘴角,冷笑着说。
“看来父皇年纪大了,忘记了这孽种是怎么来的,要不要儿臣帮你回忆回忆?”
李子显的青筋暴起,握紧了拳头,却因忌惮李若初背后的老臣势力,硬生生地将火气咽了下去。
毕竟,他此番拘了李若初,已经惹得朝野动荡不安,不能再生事端了。
“好好的,说这些破坏父女情谊的话做什么?”
他换了一张笑脸,作出一副慈祥的样子,落在李若初的眼里,却是扭曲至极。
“你是朕的长女,出嫁自然要风光大办。你想要什么?”
“半个国库。”
声音不大,却重重锤在李子显的心头。
“你疯了?!”
李子显猛地起身,眼前一黑,声音变得尖锐又急促。
“我要的,不过是我母亲的那份。”
“父皇皇位坐久了,看来是忘了,南诏原本的主人是谁?”
李若初朱唇轻启,用冷漠又蔑视的眼睛,上下打量着李子显的窘态。
“既然你不同意,那就当我没说。”
“让那个孽种自己嫁过去!”
李若初轻挑柳眉,转身就走。
如她所料,李子显立马叫住了她。
“好!朕答应你!”
李子显闭着眼,咬紧牙关,捏着鼻子点了头。
西凉一族被李子显视为草原蛮夷,一向轻视鄙夷。
直到兵临城下,他才意识到,原来这只草原的狼,早已长出尖锐的獠牙。
西凉皇帝点名,只要南诏交出昭宁公主和亲,便立即退兵,不再来犯,并与南诏修秦晋之好。
谁人不知,西凉皇帝慕容朝生性残暴,夜御数女,草芥人命,送入他帐中的女子十不存一。
李子显舍不得宝贝女儿李嫣然遭受凌辱,却也无力与西梁抗争,于是想出了一招偷天换日。
——让李若初替嫁。
只有在这时,他才想起,李若初也是他的女儿。
却也仅仅是“女儿”罢了。
“还有,我和亲不带任何人,把陆淮安给你的宝贝女儿吧。”
李若初潇洒转身,发簪上的金色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响的让李子显心惊。
“为什么?陆淮安是你亲手挑的影卫,你不带走?”
身后传来李子显的不解。
听到这个名字,李若初周身一颤,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一直佯装的坚强瞬间被击溃,心口好像空了一块,连呼吸都跟着疼。
“......你是不是有什么谋算,要害嫣然?”
李子显沉默片刻,语气低沉地质问。
她没有回答,只是忍住眼中的滚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。
回到长公主府时,天还未亮。
李若初拖着疲软的身子,穿过萧瑟空荡的院落,瘫倒在了床榻之上。
纵使有老臣帮助,但被拘在宫中的几日,她也非常不好过。
半梦半醒之间,她听到暖阁里传来,男人压抑隐忍的声音。
层层帷帐外,男人的身影周身赤裸,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。
他低沉地喘着粗气,手上紧紧攥着一片绣着百合的白色手帕,飞速地上下抽动。
百合花......那是李嫣然的手帕。
李若初的手忍不住颤抖,她紧紧攥住红色帷幔,指节用力到泛白。
为什么不要他了吗?
因为他爱的,也是李嫣然啊......
不爱她的人,强留又有何用?
强硬带去西凉,每日看着,也不过如现在这般,叫人反胃恶心。
两年前,因为遭到叛军刺杀,在一众老臣的抗议之下,李子显终于松口,给空荡的长公主府寻一位影卫。
这是李若初第一次见到陆淮安。
在一众匍匐的影卫中,他的气质倔强的不像一个奴才。
那双眼睛黑亮极了,凌厉的脸庞沾染着不近人的孤傲与寒冷,甚至还有一丝上位者的蔑视。
长的好看。
最重要的是,他很像自己。
冰冷的让李若初忍不住想要靠近,毫无遮拦地拥抱这个冰疙瘩。
好像这样,就可以融化自己心中的痛。
于是,李若初指点轻点。
从此,陆淮安便成为了萧瑟的长公主府中,日夜陪伴她的第一人。
可不知何时,她对这个影卫动了心。
两年来,她故意喝醉酒,倒在大街上,让陆淮安现身,抱她回府。
她在沐浴时故意呼救,将赤裸的身体塞进他的怀中。
她专门跌入潭中,假装自己不通水性,逼迫陆淮安为自己渡气。
可陆淮安始终不为所动,甚至连一丝局促的情绪都不曾有。
就像一块石头,连句多余的话都不和她说。
在装醉紧紧勾住他的颈的时候,他会一根一根,将她的手指掰开。
在衣不蔽体地闯入他的怀的时,他直接将披风扯下,将她包裹起来。
在她假装呛水昏迷的时候,他宁愿渡给她十年的内力,也不愿用嘴渡气。
她不知道,是陆淮安太过正人君子,还是根本不近女色。
直到有一次,她半夜醒来,撞到陆淮安正用李嫣然的手帕自渎。
她才知道,原来陆淮安是个正常的男人,只不过对她不感兴趣罢了。
那夜,她怔怔地看着帷帐轻摆,听了一整夜。
她不明白,为什么老天对她这样不公平。
为什么她拥有的,都被李嫣然夺了去。
为什么她唯一在意的陆淮安,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李嫣然。
心痛,痛的像被撕裂,肝胆俱断。
她以为,自十岁那年之后,她的心早已麻木,再也不会痛了。
那年,外祖去世,母后怀孕八个月。
李子显突然带回来一个,烟花柳巷出身的妖艳女子。
还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。
母后不敢相信,自己倾尽爱意和权势的男子,竟早已背叛了她。
悲痛欲绝之下,她动了胎气,血崩之下,一尸两命。
与此同时,萧贵妃诬陷母后,生下一个全身长毛的怪物。
谣言越传越盛,最后南诏无人不知,先皇后是妖孽。
全然忘记了,她才是先皇唯一的血脉,李子显不过是一个越俎代庖的驸马。
李若初记得,自己在殿前磕破了头,淌了一地鲜血。
也没让李子显收回成命,准许母亲葬入皇陵。
母后和未出世的弟弟,最终被埋在了乱葬岗。
李子显甚至听信了萧贵妃的鬼话,在母后和弟弟的身上,残忍地钉下数根镇魂钉。
年幼的李若初淋着大雨,用双手挖了一夜,一直挖到鲜血淋漓,终于将草席挖出。
她费力地把尸体拖出乱葬岗,一直拖到母后为自己建造的长公主府,才将他们下葬。
自那之后,她恨毒了李子显,更恨透了李嫣然和萧贵妃。
日复一日地被排挤,被边缘,被诬陷,被呵斥。
十七岁的李若初变得性格乖张,满身是刺。
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够保护自己。
直到有一天,她的身边出现了愿意保护她的人。
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。
也许是情窦初开,也许是习惯依赖,不知怎么的,李若初突然就对陆淮安动了心。
南诏一向有影卫兼做主人面首的传统,但她不愿强迫他。
李若初以为,来日方长,他的心迟早会被她融化。
却没想到,原来陆淮安来到她的身边,是早有绸缪。
那夜,她揪着心,听到陆淮安刚刚释放殆尽,一个黑影便翻墙进来,叩倒在他的脚边。
“太子殿下,臣不解,您想追求昭宁公主,直接派使团求娶不得了?咱们大梁称霸中原,南诏区区边陲小国,定然双手奉上。”
陆淮安沉默片刻,微微摇头。
“嫣然出身微末,冒然和亲定会吓到她。我不想强迫,先等我和她相处渐深,再徐徐图之吧!”
“殿下,就算您是为了靠近昭宁公主,那又何苦在长公主府做个卖命的影卫呢?”
陆淮安叹了口气,语气低沉。
“你不懂,李若初不是省油的灯,她一向嚣张跋扈,阴狠善妒,我在她身边时刻监视,才可以保护嫣然周全。”
跋扈?善妒?监视?
每一个词,都像刀子,生生剌开她刚恢复跳动的心脏。
原来,他是这样想她的。
原来,两年来让她心动的陪伴和保护,不过是监视罢了。
自那之后,她决定不再喜欢陆淮安了。
只要是李嫣然的,她通通不想扯上关系。
是真的想开了?还是逃避痛苦?她不知道,但也不愿再想。
她真的累了,从心底里渗透的累。
不然,就算李子显对她使上各种手段,她也断不会答应,代替李嫣然嫁给暴虐的蛮族。
现在,只要能离开这窒息的地方,怎么样都行。
今天,陆淮安的声音持续了很久,忍耐的让人心中憋闷。
攥着帷幔的关节已经酸痛发麻,她心中烦躁不堪,手上狠狠用力,层层叠叠的红色帷幔被她一把扯下。
纱帘轻落,陆淮安的肉体展露无余。
还有那块绣着百合的白手帕。
李若初没想到,被女子撞破这种事,陆淮安的眼中竟无一丝波澜。
他的眼底寒冷,面色如常,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。
一片狼藉中,陆淮安一丝不苟地将白色手帕叠好,塞进胸前。
随后,慢条斯理地穿上衣物,将坚硬的凸起塞进褒裤之中。
见陆淮安这副样子,李若初心中窝火,不禁冷笑一声,出言嘲讽道:
“怎么?现如今帕子都已经不够了吗?要不要我拿来李嫣然的褒衣帮帮你?”
陆淮安冷漠抬头,并不言语,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仿佛他一直尽职尽责地驻守在暖阁,显得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。
他总是这样,用冷漠回应她,逼得她痛苦,逼得她竭斯底里。
现在,她不想当正人君子了。
既然他陆淮安当的是她的暗卫,就得全部听她摆布。
监视,是有代价的。
李若初不由分说地凑上前,将陆淮安压在床上,伸手径直伸向褒裤。
“长公主,你这是做什么?”
陆淮安的声音冷的瘆人,低沉的像是九天传来的闷雷。
一向沉稳的言语间难掩戾气,他竟然也会恼羞成怒。
那处坚硬,顷刻间变得柔软似水。
李若初忍不住笑出声,也只有在这种时候,陆淮安对她的态度才会有片刻的不同。
她这是在做什么?
明明已经决定不要他了,为什么还会忍不住报复他?挑弄他?
反应过来时,陆淮安已闪身站在她的身后,眼中闪过瞬时的戾气。
“长公主,您有什么事?”
“天亮后备车,陪我去趟珍宝阁,参加品鉴会。”
她自觉没趣,冷了眼睛,冷淡地说。
“属下身上有伤,抱歉不能陪您。”他皱了皱眉,干脆利落地拒绝。
前两日,陆淮安全身湿透,带伤归来,只说府上有人刺杀,他前去追踪,因而受伤。
但李若初知道,他是为了给李嫣然猎杀血燕,从崖顶摔下。
她都知道,只是选择冷眼旁观,看看他到底还能深情到什么地步。
“李嫣然也去。”
她丢下一句话,便去了偏房睡。
第二天清晨,李若初刚推开房门,就看到陆淮安已经备好了车轿,挺拔地站在院中等候。
他一身黑色长袍,衣摆处绣了鎏金苏绣,随着晨光熠熠生辉。
墨青色的腰带一丝不苟地挂在腰间,勾勒出劲瘦的腰肢。
他的肩上已被露水湿透,想必她刚回房时,他就已经出门等着了。
见李若初来,他走上前恭敬问候,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,全然没了昨夜的戾气。
“长公主,可以出发了。”
果然,为了李嫣然,他一定会来,哪怕重伤未愈。
明明早就猜到了结果,但李若初的心中还是像被针扎一般,泛起一阵酸涩。
李若初感到疲累,转身上轿,什么都没说。
陆淮安有些诧异,已经伸出去准备扶她的手僵在空中。
但也只是意外了一瞬,陆淮安便利落地收起手,转身坐到了车夫旁边。
无关紧要的事,他向来懒得追究。
珍宝阁并不是南诏的资产,是大梁设在各国的分站,因收藏无数奇珍异宝而闻名于世。
即便在乱世之中,珍宝阁定期总能拿出许多惊冠世人的东西,因此倍受达官显贵们的追捧。
原先,李若初最不喜这些金银财宝,在母亲的影响下,她最喜欢的是文墨笔卷,是治世之法,是竹翠梅香。
但十岁之后,她身无旁依,才被迫认清,原来钱财才是一介孤女的立世之本。
于是,她一改往日,总是一身热烈红衣,满头珠翠,华贵至极。
想必李子显并不会用心为她筹办嫁妆,所以,她要到珍宝阁挑选些拿的出手的体己物。
即便是战败和亲,她也要为自己造一造声势。
未来寄人篱下,身处异国他乡,她过的也能稍稍好些。
车轿停在珍宝阁门前,雕梁画栋,精致至极。
朱漆大门内,穹顶镶嵌着数百颗夜明珠,与青玉地板相互映照,整个大殿金碧辉煌,宛若白昼。
眼睛刚刚适应了屋内的光线,她就看到李嫣然一身白裙,在人群簇拥中盈盈轻笑。
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后,一支羊脂玉步摇简单地斜簪在发髻中,看着楚楚动人。
身后的陆淮安眼睛立马亮了起来。
她怎么在这儿?李若初心中闪过一丝意外。
昨夜,她为骗陆淮安来,才故意那样说。
但她没想到,李嫣然竟真的会来。
毕竟和亲在即,即便李若初已经答应替嫁一事,但未尘埃落定,李子显定会要求李嫣然少出宫门。
“长姐!”李嫣然看到她,欢快地跑过来。
“没想到你也会来!怎么不和我们同行?”
“离我远点。”
李若初满脸冷漠,后退两步,和李嫣然拉远了距离。
李嫣然精致的脸上闪过无措和伤心,眼中登时蓄满了泪光。
“对不起,长姐......”
“但是长姐,你不喜欢我就罢了,前两日怎么能对父皇顶嘴呢?他老人家都被气病了。”
陆淮安眉头紧皱,虽不言语,但满眼的鄙夷与厌恶掩藏不住。
看到陆淮安的眼神,李嫣然嘴角轻勾,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,撒娇般说:
“淮安哥哥,前两日我生病,母后说是你送来了上好的血燕?只可惜长姐大门紧闭,我想当面向你道谢都没机会......好容易才等到今日。”
“公主是说......你为了向我道谢,才专门来珍宝阁的?”
一向沉稳的陆淮安竟变得局促起来,语气是李若初从未听过的温柔。
“原来,你追杀刺客的途中,还顺路猎杀了一只上好的血燕。”李若初忍不住讥讽道。
谎言被戳穿,陆淮安却没有丝毫的无措与愧疚,他并不言语,全然沉浸在李嫣然的撒娇中。
“长姐,你可千万不要责罚淮安哥哥呀!”李嫣然换上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,扯了扯李若初的袖子。
“嫣儿身子自小就弱,不像长姐锦衣玉食......前两日重病不起,多亏了淮安哥哥的血燕,才侥幸逃过一劫。”
“别碰我!”李若初扯过袖子,冷冷凝视着李嫣然。
“虚伪至极,不愧是烟花柳巷出身的孽种。”
陆淮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,微蹙的眉头隐隐显出怒意。
这时,珍宝阁的阁主出场,宣布品鉴会开始,打断了三人的各怀心事。
珍宝阁品鉴的第一件宝贝,是扬州价值千金的浮光锦。
想到嫁去西凉后,这样柔软的料子十分稀少,于是李若初二话不说地递了帖子,准备买下。
“我全要了!”
李嫣然的声音骤然响起,李若初诧异地看过去,只见李嫣然满脸甜笑,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拍帖。
李若初懒得计较,淡淡地撤下拍贴。
第二件宝贝,是一颗来自东海的夜明珠,流光溢彩,长明不灭。
西凉一族居于草原深处,想必烛火不盛。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帖子:“五百两,我要了。”
“一千两!”李嫣然跟着举起帖子。
李若初蹙眉,看向李嫣然。李嫣然眨了眨眼,微笑道:“长姐,我怕黑,就留给我吧!”
她不由冷笑,明明怕黑的是自己。
自从十岁那年,在乱葬岗挖了一夜的坟,李若初就落下了怕黑的毛病。
所以,即便男女授受不亲,她还是要求陆淮安睡在卧房的暖阁中。
她没想到,自己拥有的全部,都已被李嫣然夺去。
只剩半月的时间,她还是不肯放过,竟然如此睚眦必较。
一口气顶上心头,现在她有半座国库,还怕什么?
于是她赌气一般,再次举起帖子:“两千两!”
李嫣然愣在原地,显然没想到,从未有过父皇赏赐的李若初,竟有这么多资本和她赌气。
但她咬咬牙,还是加了价。
“三千两!”
“六千两!”李若初直接将价格翻了倍。
李嫣然的脸色变了又变,周遭窃窃私语声渐起。她皱起眉头,底气不足地说:“......六千五百两。”
“一万两!”李若初毫不犹豫,朗声说道。
“姐姐,你哪里拿的出一万两?小心父皇训斥你。”李嫣然的脸色难看极了。
李若初微微一笑:“我有没有,就不劳妹妹费心了。你还是想想自己去哪儿拿一万两吧。”
李嫣然绞了绞手帕,低声吩咐了一句,一旁的丫鬟快速跑了出去。
李若初阖首一笑,想必是回宫拿银票去了。
但是已经给出半座国库的李子显,怎么可能再拿出这么多钱,只为给李嫣然充面子?
果然,没一会儿,小丫鬟跑来回话,李嫣然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。
“怎么?妹妹加不起价了?”李若初勾了勾唇。
这时,下一件宝贝被推上大殿。
李若初转头看去,脸色瞬间大变,慌忙低头,在怀中一阵摸索。
台上的宝贝,竟然是自己随身携带的,母后的遗物。
一块凤凰玉佩!
她不知道珍宝阁是怎么拿到自己的贴身之物的。
但她知道,珍宝阁不属南诏管辖,除非用拍卖的方式,否则无法拿回。
正当她开口准备高价买回时,一个衣饰华贵的男子突然闯进大殿,高声喊道:
“点天灯!”
殿内瞬间炸了锅,众人纷纷回头看去。
只因为,他们还没见过敢在珍宝阁点天灯的人。
“敢问尊驾您是......?”
阁主小心翼翼地寻问。
“我是大梁太子殿下的随侍,今日奉旨前来,珍宝阁品鉴会的宝贝,殿下全部为昭宁公主点天灯拍下。”
李若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
她气息颤抖地回身望去,陆淮安正满眼温柔地看着李嫣然。
是他?!
他明明最知道,这块玉佩对她来说,意味着什么!
有次,李若初去庙中祈福,回程时被难民围追堵截,为了捡回掉落的玉佩,她险些丢了性命。
他分明知道这玉佩比她的命都重要!就为了给李嫣然解气,他竟然偷走了玉佩,又点了天灯!
李若初忍不住全身颤抖,心脏像被搅碎一般,血肉淋漓。
“大梁太子?他怎么会来咱们这种边陲小国?”
“他为昭宁公主点了天灯!难道他对昭宁公主有意?”
听到周遭的议论声,李嫣然满脸震惊。
反应过来后,她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,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。
“请问大人,太子殿下怎么会认识我呢?”
她欣喜若狂,又努力压制,不敢相信地求证。
“太子殿下倾慕公主殿下,现今不方便,日后会与您当面陈情。”
从随侍的嘴中再次求证后,李嫣然不再压抑眼中的得意,假装懵懂地问李若初。
“长姐,你还拍吗?”
“我拍!”
李若初打断李嫣然的话,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哪怕把她拥有的一切都赌上,她也不能失去母后的遗物。
当年,母后被诬为怪物,她的一切,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。
唯有这块玉佩,一直陪着李若初。
陆淮安眉头一皱,眼中满是凉意。
“诶呀!可是长姐,太子殿下为我点了天灯,你就是把整个南诏都卖了,恐怕也是付不起的。”
她假装天真,故作烦恼地说。
“毕竟咱们南诏的国力,远远比不上大梁,你说是吧?”
李若初的脸色骤变,最后,她深吸一口气,第一次对李嫣然低了头。
“这玉佩是我的,你要什么,我和你交易。”
“长姐,你这样说就生分了,你想要的,妹妹不敢不让。”
好一个“不敢不让”。李若初忍不住笑了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李嫣然身形轻盈,走上台去,轻轻捧下凤凰玉佩,走到李若初身旁。
“长姐,请。”
李若初抬手去接,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,李嫣然却突然松了手。
清脆的碎裂声。
李若初眼睁睁地看着玉佩四分五裂,碎片溅了一地,最后藏匿在一双双鞋底下。
她瞳孔骤缩,甚至忘记了呼吸,全身僵硬地愣在了原地。
李嫣然立马红了眼眶,慌乱地跪在地上,徒手捡着碎片。
“对不起长姐,我不知道你会躲开的......”
她捧着碎片,满脸泪痕,哽咽地凑上前来。
李若初全身战栗不止,狠狠推开李嫣然。
她惊呼一声,倒进了陆淮安的怀中。
“长公主......”
他虽身形恭敬,但声音隐忍克制,几乎隐藏不住深深的怒气。
那是上位者独有的压制感。
她看向陆淮安的眼底,心中冷的像一汪深潭。
“长公主竟然如此嚣张跋扈,自己失手摔了宝贝,不让她赔就算了,还把气撒在昭宁公主身上,活该嫁去草原蛮族。”
“昭宁公主实在温柔善良,长公主这样对她,她还以德报怨。被大梁太子看上,真是好人有好报!”
议论声不绝于耳,听得李若初脑中嗡鸣,几乎控制不住自己。
她握紧拳头,用力拂袖,转身离开。
上轿后,她催促着对车夫说:“去春江楼。”
她的心跳得飞快,却又好像停止跳动。
什么都失去了......她连母亲的遗物都没能留住。
鼻腔一阵酸涩,她感觉自己几乎喘不上来气。
她现在就像濒死的鸟,需要烈酒来饮鸩止渴。
谁知刚刚起步,车轿猛地停下。李嫣然掀开轿帘,眼泪汪汪地挤了上来。
“长姐,为表歉意,让我随身侍候你吧!”
李若初刚想把李嫣然赶下去,就看到陆淮安不动声色地接过缰绳。
马车猛地疾驰起来,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。
李若初冷着脸,坐在一角闭着眼睛。
李嫣然自讨没趣,沉默没一会儿,就探出头去,和陆淮安聊起天来。
“淮安哥哥,你说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给我点天灯啊?明明我们从未见过。”
“因为他心悦于你。”
陆淮安的声音温柔极了。
李嫣然瞬间红了脸,羞涩而娇嗔说:“淮安哥哥,你拿我寻开心,我不理你了!”
陆淮安脸上泛起绯红,眼中炙热无比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说的是真的。”
“昭宁公主您温柔善良,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,即便只是远远一望,都会无可自拔地爱上你。”
“那......淮安哥哥,你呢?”
李嫣然垂下眸子,绣着百合花的手帕绞来绞去。
陆淮安被问的一愣,眼中的情绪波涛翻涌。
他定了定神,正欲开口,却被李若初冷冷打断。
“你们滚下去说,我不想听。”
李嫣然的眼眶立马蓄满泪花,她用帕子捂住嘴巴,无措地低下了头。
李若初抬起眼睛,正对上陆淮安顿冰冷的眸。
眸光如淬了霜的寒刀,剜的她心头发凉。
她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。
果然男人最吃这套。
即便聪明如陆淮安,也识不透女人的骗术。
她为什么会无法自拔地、无可救药地——
爱上一个愚蠢的男人。
春江楼中,靡靡之音,醉生梦死。
陈酿烈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,李若初已然忘了什么是贵女做派,她不想停下,只想尽快让意识变得模糊。
仿佛这样,她就能忘记一切。
烈酒灼烧着喉咙,却让她的悲伤更加涌动。
她索性端着酒杯,一头扎进了舞蹈的歌姬中。
如火般的红色衣玦摇摆。
萧鸣鼓响,她全力舞动着腰肢,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,下意识地寻找着陆淮安的身影。
明明是她的影卫,却寸步不离地守在李嫣然的身边,甚至连余光,都没有分给她一分一毫。
李嫣然满脸羞涩,拿起手绢,轻轻拂去陆淮安嘴角的酒渍。一向满身寒冰的男人,眼中竟盛满了极致的温柔。
李若初冷笑一声,转身却被一群权贵子弟拦住去路。他们显然喝醉了,竟然连她都没认出来。
“小东西,看你扭的很好嘛,给你个机会,过来伺候伺候爷。”
“就你穿的最严实,装什么装,扒光了给爷几个看看。”
说着,便用蛮力撕扯李若初的衣裙。
“大胆!你们看看我是谁!”
她脸色低沉,怒喝一声,却无济于事。
最后她忍无可忍,怒吼道:“陆淮安!给我滚过来!”
陆淮安这才从甜蜜乡中抬起头,注意到了她的困境。
他甩动衣摆,飞跃起身,像一道黑影,飞到她的面前,仅仅两招,就将几个登徒子打的落花流水、跪地求饶。
“别忘了,你是谁的影卫。”
李若初冷笑一声,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裙。
“是属下的疏忽。”他有些愧疚,阖首说道。
李若初轻呵一声,突然发问:“还记得我招募影卫时的榜文吗?”
“......您要求影卫满眼是您,时刻以保护您为先。”
陆淮安轻轻蹙眉,但还是恭敬地回答。
“记得就好。坚持一下,等我走了,我会放你去李嫣然身边——”她心中凉薄,淡淡地说。
她在做什么?
明明已经决定不爱了,为什么还忍不住逼迫他,在最后一段时间欺骗一下自己?
陆淮安满眼不解,正欲问些什么,却被突然爆发的嚣闹声打断。
大厅中央,小厮们抬上一个巨大的台子,定睛一看,竟是一座巨大的酒池肉林。
酒液在烛光下波光粼粼,各种珍馐美食环绕。
掌柜的拍拍手,一群身着薄纱的歌姬缓缓上场。酒水淋浴后,视若无物,身形细节一清二楚。
台下的权贵子弟们几乎癫狂,疯狂喝彩鼓掌。
“这是本店从大梁引入的新玩法,各位官爷们尽情享受!”
李若初蹙眉,她只知道南诏到李子显的手上后,日益颓靡,竟不知已到如此境地。
她深感厌恶,转身正欲离开。
身后突然爆发刺耳的尖叫声。
就在一瞬间,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从酒池底部腾空跃起,他一摆手,无数飞镖匕首飞散四方。
“狗官!你们都去死!”
一片混乱中,李若初看见,陆淮安几乎在瞬间,从她的身旁跑开,闪现一般冲到李嫣然的身旁,将她死死护在怀中,用袖摆打飞雨点般的暗器。
被打飞的暗器调转方向,全部冲着她飞射而来。
危险来的猝不及防。
十几把飞刀,她仿佛听到了捅穿衣料和皮肉的撕裂声。
身体顿时像漏了气的气球,剧痛席卷了她的大脑。
“是你!你是那狗皇帝的女儿!你们李家是南诏的蛀虫!”
男人一眼便看到落单受伤的她,从腰间掏出一把利斧,对着她冲了过来。
她被飞刀钉在了木地板上,动弹不得。
眼睁睁地看着斧头,对着她的头狠狠劈下......
醒来时,她已回到了长公主府。
看着熟悉的红色帷幔,她感觉十分不真切。
随着呼吸,全身的剧痛波涛汹涌,灼烧着她的大脑,无时无刻地提醒她,这一切都是真的。
她身上除了十几个窟窿外,肋骨被斧头生生砍断一半。
虽然陆淮安及时用袖弩将男人一箭封喉,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一斧劈下。
混沌中,她听到李嫣然的啜泣声,像苍蝇的嗡鸣,惹得她心焦。
艰难抬头,眼前的一幕像暧昧的皮影戏,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击碎。
红色帷幔后,一男一女两个身影。
陆淮安正抱着李嫣然,不断轻抚着背安慰着。
“淮安哥哥,要不是你为了救我,长姐怎么可能伤的这样重......”
“......都怪我,都怪我。我不该跟着去的,本想着侍奉长姐陪罪,却没想到差点害她丢了性命。”
李嫣然哽咽的断断续续,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背,温柔极了。
“这事和公主您没关系,您太过善良,其实完全不必自我苛责。”
“那男人本就是冲着长公主去的,大概是因为长公主太过嚣张跋扈,才会遭此祸患。”
“而且......”
他顿了顿,将李嫣然从怀中拉开,目光灼灼。
“我最庆幸的是,还好你没有受伤,还好我先保护了你。”
“可是......为什么?”
李嫣然满脸泪痕,懵懂地抬起头。
陆淮安顿时心跳如擂鼓。
要说出来吗?她会接受吗?陆淮安的心中忐忑不安。
最后,磅礴的爱意战胜了一切,他再按耐不住,满含深情,温柔缓慢地张口——
“啪!”
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陆淮安的话。
伴随着尖锐的瓷器碎裂声,红色帷幔悠然落下,二人的旖旎瞬间展露无余。
李嫣然像是只受惊的小猫,从陆淮安的怀中弹开,局促地整理着衣裙。
“长公主,您醒了。”
陆淮安的声音恭敬平稳,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。
“长姐!你可算醒了!御医说你性命垂危,把妹妹几乎吓死了!”
“都怪我!都怪我!”
李嫣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俯在她的床边抽泣不止。
“你怕?”
李若初脸色苍白,颤抖地冷笑一声。
刚刚用尽全力丢下瓷器,让她的伤口被拉扯,痛的她冷汗直冒。
“你是怕,我死了,你得嫁给残暴的蛮族吧?”
李若初声音虚弱,哑着嗓子,冷笑着嘲讽道。
李嫣然的抽泣声突然停住,她眼中含泪,咬着唇,全身颤抖地跑了出去。
陆淮安不知道李若初说了什么,但看到李嫣然受了委屈,他下意识想追上去。
他抬腿走了两步,才想起来什么,僵硬地停下脚步。
他转身走到床边,眼睛躲闪,最后低沉地说:“长公主,事出紧急,是属下疏忽,保护不力。”
李若初只觉得很痛,很累。
她闭上眼睛,不想说话。
她既没有理睬他,却也没有让他退下。
他就这样守了她三天。无论是问诊的御医,还是端上来的药,都得细细过了他的眼。
无微不至,细心备至。
甚至端茶倒水,他都做了。
远超一个尽职的影卫。
但她始终没和他再说一句话。
这几日,长公主府变得热闹起来。
听到李若初重伤,李子显慌里慌张地派了很多宫人过来侍奉。
这是十七年以来,长公主府头一次有下人。
李若初深以为然,李子显真的怕了。
他怕她死了,他的宝贝女儿就要送去西凉和亲。
过去,李子显对民间,极尽捏造出一个奢靡无度、极受宠爱的长公主形象。
只为让李若初吸引全部的民间怒火,从而保证李嫣然的安全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民间眼中权势滔天的长公主,是多么的外强中干。
那时候,针对她的刺杀层出不穷,但他却更加大张旗鼓,丝毫不担心她的性命。
李若初知道,他此时的这番举动,言外之意是——
她死可以,但得死在和亲之后。
过去,在一众老臣的抗议下,李子显曾迫于压力,给长公主府派过稀稀拉拉的下人。
但她拒绝了,她觉得有陆淮安陪伴,已经足矣。
更何况,萧贵妃一定会在下人中安插眼线,暗杀于她。
但现在,这些下人,一定是最安全的。
真是可笑,敌人此时,比她自己,更怕她遭遇不测。
十日后,李若初刚能下床,就拄着拐杖,径直走向正殿。
她让宫人去慎刑司取出廷杖。
这是宫中的一种刑罚,是比大腿还粗的一根红油木,结实沉重。
一杖下去,表面虽完好无损,但皮下筋骨尽断。
“把陆淮安带过来。”
她端坐上位,冷冷说道。
陆淮安进门时,两侧宫人肃穆排列在两旁,李若初正用手拂过红油木,拂过上面映照出的消瘦脸庞。
“陆淮安,你记得,你问过你招募死侍的榜文吧?”
陆淮安眉头紧蹙,轻轻点头。
“你护主不力,我按照宫规惩罚你,你没有意见吧?”
陆淮安全身一震,不可置信地看向她。
毕竟,叱咤中原、权势滔天的大梁国太子,恐怕从未想过,竟然会有人敢对他用刑。
他身份尊贵,为了心仪女子,委身在她身边当影卫,已是最大的屈辱。
现如今,一个边陲小国的公主,竟然还要廷杖他。
李若初苍白的脸上紧绷,心中却乱的像一团麻。
她不知道,自己现在是为了解气,还是为了证明什么。
他一定会走的吧?他怎么能忍受如此的屈辱?
“没有。”
陆淮安犹豫片刻,握紧拳头,低声说道。
......
李若初自嘲地笑出了声。
她笑的声音很大,笑得眼泪横流,笑得大殿上回声阵阵。
她没想到,他竟然深爱李嫣然至此!
只为了能继续接近李嫣然,他竟然甘心受辱!
为什么?明明和他日夜陪伴的是她,明明一起经历四季的人是她!
她的心脏狠狠抽动,狠下心来,用沙哑的声音大喝一声。
“动手!”
两个宫人将廷杖高高抬起,裹着风声用力打了下去。
“啪!”
一道白色身影突然扑了过来,从身后牢牢抱住陆淮安。
“公主!”
陆淮安惊慌到几乎失声。
是李嫣然,她尖叫一声,柔弱地倒进了陆淮安的怀里。
“长姐,你要打就打我!此事和淮安哥哥无关!”
李嫣然泪眼婆娑,身若无骨,声音虚弱而又颤抖。
陆淮安的眼睛立刻红了,他颤抖着手,慌乱地检查着李嫣然的伤势。
“公主,这不关你的事,你怎么这么傻?”
李若初看着这深情的戏码,脑中一片嗡鸣,气息翻涌,如鲠在喉。
好一个李嫣然。
她分明看到,李嫣然扑上来时,宫人及时发现,立马减了力道,李嫣然根本没受一点伤。
她命人将李嫣然拉开。
咬紧牙齿,忍着剧痛,亲手拿起廷杖,对着陆淮安用尽力气打了下去。
“不要!”
李嫣然竟挣脱了下人的控制,用纤细的后背硬生生挡下这一杖,软倒下去。
陆淮安一把将她揽入怀中,眼中冰冷至极,威压无比的眼神中,翻滚着最真切的杀意。
仿佛恨不得立马将她千刀万剐、五马分尸。
李若初被这极度的冰冷僵在原地,心脏也被生生冻住,刺痛无比。
“滚,你们都给我滚。”
她哑着嗓子,颤抖说道。
陆淮安小心翼翼地抱起李嫣然,转身走出大殿,飞身离开了长公主府。
屋顶的瓦砾声渐行渐远。
宫人们颤颤巍巍,瞬间散了干净。
一阵疾风吹入大殿,将殿门砸到一边。
李若初被吓了个激灵。
反应过来,她才发现,自己的双手,已然抖得不成样子。
两天后,和亲的嫁衣送到了长公主府。
李若初刚刚换上,就嗅到一丝诡谲的异香。
她顿觉不对,立马捂住口鼻,但为时已晚。
下一秒,意识模糊,天旋地转。
再醒来时,眼前一片漆黑,手脚被牢牢缚住,动弹不得。
身后响起男人的嬉笑声,她稳住心跳,故作冷静地问道:
“你们是谁?放开我,你们想要的,我可以给你。”
身后的男人嗤笑一声,用匕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脸庞。
“小姑娘,你得罪人了吧?”
“但是我们向来收钱办事,对不住了。”
下一秒,沉重的棍棒猛地落在了自己的背上。
胸腔一阵沉闷的回响,李若初大声咳嗽起来,喉咙顿时泛起腥甜浓重的血腥味。
她痛的下意识挣扎,但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勒入肉中,她几乎咬碎了牙,才让未痊愈的身子勉强接受了巨大的疼痛。
还未反应过来,第二棒便已重重落下。
她瘦弱的身子再撑坐不住,整个人倒在地上,痛的蜷缩成一团。
刑罚,并没有因此而犹豫分毫。
第三棒、第四棒、第五棒......
每一棒都裹着凌厉的风声,疾速而沉重地落在她的背上,让她的骨头与内脏一次又一次强烈碰撞。
到最后,李若初的意识,仿佛飘忽在了很远的地方。
浓稠的黑暗中,她只能听到落在一滩肉体上的击打声,再感受不到新的疼痛。
她要死了吗?
终于可以去见母后和外祖了吗?
可是,她不甘心。
到底是谁,要这样对她?
比凉薄的李子显,和虚伪的李嫣然母女,更加残忍?
是那些憎恨庸政的百姓吗?
还是......
她咬紧牙关,拼力将惨叫声遏在喉咙。
那个名字呼之欲出,但她不敢去想。
时间过了很久,雨点般的击打声终于停止。
她感觉到,那些恶臭的男人正凑上前来,用粗糙的手开始扒她的衣服。
她的心脏沉沉坠下,却无力阻止,甚至无力睁眼。
“住手。”
木门吱呀响起,一个贵气的声音响起。
“想要手的话,就别干多余的事。”
李若初刚松一口气,一道熟悉的声音,直直刺入李若初的大脑,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。
“殿下,您吩咐的一百杖,属下已安排他们完成了。”
陌生男人恭谨地说。
“嗯,把她送回去吧!”
是陆淮安!
竟然真的是他!
只因为她不小心打了李嫣然一杖,他就要她偿还百倍!
甚至将她送到匪窝,险些污了清白。
他竟然真的这样狠心!狠心到视她的性命于不顾!
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,寒冷席卷全身,她吐出一口血,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血液和破烂的嫁衣交织,炙热的红色将李若初紧紧环绕。
是热的,却也冷的刺骨。
......
李若初趴在榻上,整个身体仿佛被烈火炙烤。
朦胧中,她听到小丫鬟在门外低声聊天。
“昭宁公主身上被打了一杖,整个太医院都过去了诶。”
“是啊,就被打了一下,给陛下紧张的。咱们府上的陆侍卫也跑了过去,忙前忙后,把整个南诏的名医搜罗个遍。”
“再看看咱们长公主府......连街上的游医都请不到,陛下听说没性命之忧,就放任不管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啊?在这不讨好的长公主府里浪费时间,也不知道能搏个什么前程。”
李若初闭着眼睛,眼泪却钻着空子往下漏。
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,却没想到,心脏竟还能疼成这样,像是被千刀万剐。
仿佛遭刑的地方,不是她的背,而是她的心。
她抬起被麻绳勒的血肉模糊的手,费力地抹去眼泪。
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,不许哭。
可眼泪就像馈堤的洪水,越是努力擦拭,流下的越是多。
最后,她已是满脸泪痕。
李若初还没能下地走路,李子显便下召,叫她入宫。
李若初翻了个身,用冷漠回应带话的内监。
最后,李子显竟然亲自前来。
这是十七年以来,他第一次踏入长公主府。
“过两日是嫣然的及笄礼,你准备准备,入宫参加。”
李子显的声音强硬的不容辩驳。
“不去。”
李若初冷冷回道,连正脸都没露。
“你发什么疯?嫣然是你妹妹,她的及笄礼,你怎么能不去?”
李子显的声音带了一丝怒气。
李若初猛的扭头,冷漠的眼神满是嘲讽。
李子显被吓了一跳,咽了咽口水,稍稍轻了语气。
“嫣然一直想和你亲近,你如此疾言厉色做什么?”
“这是最后一次......西凉深入草原,你出嫁后,见亲人一面难如登天,我也是为了你好,你有什么不知足的?”
亲人?李若初忍不住冷笑。
“滚。”
这是李若初第一次,对身为皇帝的李子显口出不逊。
李子显脸色阴沉,用力一拂衣袖,转身离去。
这时,熟悉的脚步声响起。
是陆淮安回来了。
隔着红色帷幔,两人各怀心事,却都假装不知。
于是只能相顾无言,陷入长久的沉默。
“我要去吗?”
李若初掀开帷幔,露出满身的伤痕,和苍白的脸庞,深深地看向陆淮安的眼睛。
她祈求看到他有片刻的心疼,或者犹豫。
但是没有。
陆淮安只愣了几秒,便喉结滚动,吐出了两个字:
“要去。”
“好。”
李若初扯了个笑容。
但这笑容,不是对陆淮安笑的,是李若初对自己笑的。
最后一次。
自这之后,她决定彻底放下。
这次,是真的。
她不想爱了,也爱不动了。
她爱他的那颗心,终于,死在了一百杖之下。
她再爱,也不会贱到,爱伤害自己的人。
及笄礼这天,整个南诏喜气洋洋,宴席从宫内摆到了宫外,金色的祈福灯绵延数百里。
李若初一身烈红色轻纱,衬得苍白的病容,宛若精致的白瓷。
祈福殿正中央,李嫣然一身粉白交织的广袖流仙裙,宛若仙女下凡。
“长姐!你真的来啦!”
李嫣然惊喜地跑上前,亲昵地牵住她的手。
“这些都是父皇赏赐我的宝物,你看看有你喜欢的吗?”
“上次珍宝阁你空手而归,这次,就当妹妹赔不是了。”
李若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。
放眼望去,满殿的鎏金红木箱流光溢彩。
有南海的红珊瑚、西域的波斯毯、拳头大的夜明珠、十几箱的金镶玉头面,还有一座豪华府邸的钥匙。
李子显现在只有半座国库,想必这些稀世珍宝,是早就备下的。
“嫣然是朕最疼爱的女儿,今日及笄,朕要为嫣然选一位驸马!”
李子显满脸慈爱,高声宣布。
“诶呀!父皇,您说这做什么?”李嫣然红了脸。
李子显宠溺地看着她,呵呵地停不住。
李若初心中空落落的。
曾几何时,父皇和母后也曾对她极尽宠爱。
为她建造了南诏第一座公主府,昭告天下,若初又长大了一岁。
她也曾畅想过,未来自己会有怎样一位风姿绰约的驸马。
可是现在......早已物是人非。
她没有自己的及笄礼,没有人关心呵护,更没有挑选驸马的资格。
因为她的母后去了,父皇......在更早的时候,就“死了”。
“嫣然,你喜欢什么样的世家公子?趁着今日勋贵大臣们都在,父皇给你物色物色。”
宴席上像炸了锅,众人议论纷纷。
“昭宁公主不是被西凉皇帝要去和亲了吗?怎么陛下要给她选夫婿?”
“你不知道!和亲西凉的,早就变成长公主了!”
“那就好,昭宁公主如此温婉善良,嫁给暴虐的蛮族,可怎么活呀!”
李若初淡然地端着酒杯,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。
李嫣然红着脸,手帕在指间转来转去。
“他,要心里只有我,要舍得取出心头血写下我名字。”
“他,要武功盖世,能保护得了我,可以赤膊打败沙漠的孤狼。”
“他,要懂情调,听说西夏有一座月亮湾,代表了爱的誓言......”
这时,祈福殿的大门突然打开,一队衣着华丽的使团走了进来。
“大梁国太子殿下送来及笄贺礼!”
“祝昭宁公主昭明如月、岁岁安宁!”
侍女排着队,流水般捧进一个个镶着宝石的红木宝箱。
有名家孤品的古董书画、暹罗进贡的鸽子血宝石,甚至还有珍宝阁的地契......
但众人的眼睛,都落在了压轴的紫檀架上。
上面悬挂着一件金丝蜀锦裙,合襟上绣着凤凰的样式。
全场哗然。
“凤凰?那不是大梁太子妃的服制?”
“难道......大梁太子有意娶昭宁公主为太子妃?”
“早听说前些天在珍宝阁,大梁太子为昭宁公主点了天灯,现在又专门送来凤凰服制......看来,咱们南诏要攀上天亲了!”
议论声层出不穷,李若初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撇向自己。
人性如此,喜欢拜高踩低。
曾经,她是血统最为尊贵的嫡长公主,却落得被迫和亲蛮族、也许很快就香消玉殒的结局。
而出身烟花柳巷的李嫣然,却成为大梁太子的心上人,有望带领南诏国不再受邻国欺凌。
众人的眼神中,有鄙夷,有嘲讽,有怜悯。
无不在说,她是个无用的人。
李若初不喜欢这种被指摘的感觉,于是放下酒杯,转身走出祈福殿。
御花园中,李若初倚湖望月。
湖风清凉,树影婆娑,李若初松了一口气,心中难得宁静。
“长姐,你怎么一个人偷溜出来?”
李若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。
李若初懒得理她,一言不发,眺望着湖边的一片杏花树。
那是儿时,母后和她一同栽下的。
李嫣然顺着目光看去,甜美地笑了。
“长姐还不知道吧?我说讨厌杏花,父皇明日就要砍掉它们了。”
“你!”
李若初瞳孔一震,猛地起身,死死盯向李嫣然。
这里没了围观者,只有她们二人,李嫣然终于撕下了她温顺的假面。
“好像三日后,你就要被送去蛮族了吧?真是可怜呀,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我成为大梁国母的那天呢?”
李嫣然嘴角得意地勾起,甜美的声音却诉尽恶毒。
她督到李若初腰间挂着布满裂痕的凤凰玉佩,忍不住发出轻笑声。
“还留着这垃圾呢......哦,也对,你和你的废物母亲一样,自然只能配得上不值钱的垃圾。”
李若初猛的转身,用手掐住李嫣然的脖颈。
“你再说一遍?”
李嫣然笑靥如花,眼中满是挑衅。
“我说,你母亲是个没用的东西,活该曝尸荒野。”
“啊!”
还未反应过来,李嫣然突然惊叫一声,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
正好跌入正在寻她的陆淮安的怀中。
“长姐,对不起,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......”
“下次我不敢了,你别生气......”
李嫣然满脸泪痕,全身颤抖,蜷缩在陆淮安的怀中,哽咽地说。
陆淮安一脸阴沉,目光如淬冰的箭矢,齐齐射向李若初。
“逆女!逆女!”
闻声赶来的李子显见状,顿时震怒。
他冲上前来,狠狠给了李若初一个巴掌。
“没娘教养的野丫头,你但凡赶得及嫣然万分之一,朕也不至于日思夜虑!”
李若初的耳朵嗡鸣不断,她倔强地抬头。
着着陆淮安的满眼嫌弃、李子显的满腔怒火、满座宾客的指指点点,以及李嫣然的装腔作势。
她忍不住笑了。
真是好大一个戏台子。
没想到,不过剩三天,也值得李嫣然大费周章、精心策划,只为陷害于她。
她径直走到李嫣然的面前,众目睽睽下,用力一推。
李嫣然猝不及防,扑通一声跌落深湖中。
“你们看清楚!这才是我做的!”
李若初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,转身离去。
转身的瞬间,她看到陆淮安抱着全身湿透的李嫣然,看向她的眼锋削成冷铁。
......
夜里,李若初躺在榻上,突然被一团黑影拘在床上。
她奋力挣扎,却被一双手用力钳住。
力道很大,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。
正好压在伤痕上,李若初吃痛,忍不住一阵痉挛,却咬紧嘴唇,死死忍住。
定睛看去,竟然是陆淮安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李若初咬牙切齿,冷笑着抬眸。
“你不是最厌恶和我肌肤之亲吗?怎么想起来投怀送抱?”
陆淮安眼中闪过寒冷。
“长公主,您今天过分了。”
“我怎么行事,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“难不成你想要我还她百倍,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捉去溺死吗?”
陆淮安浑身一僵,连手上的力道都轻了大半。
她是什么意思?她知道了?
不可能,她那时分明不省人事。
“属下只是不明白,您什么都是最好的,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昭宁公主?”
他起身,眉头微蹙,语气冷漠而恭敬。
李若初像听到天大的笑话,嘶哑地笑出了声。
“你说说,我有什么?”
她眼中冰凉,步步靠近。
“我有的,是一个偏心凉薄的父亲,还是入土十年的母亲?是这一座凄冷无人的长公主府?还是接连不断的刺杀?”
“她倒是什么都有了!”
“自从她入宫以来,我母后和弟弟莫名惨死!曝尸荒野!”
“我被赶出皇宫,独自苟活!我的一切,通通被她抢走!”
“包括我的地位、我的宫邸、我的侍从、我的俸禄,甚至!我的父皇!”
“我只是想好好活着!我有错吗!你说!我有错吗?!!”
这些年,堵在李若初心里的烦闷,通通爆发出来。
这是她第一次,在陆淮安面前,坦露出最真实的自己。
她不求陆淮安能理解,她只是想倾诉、想爆发。
这些年,她憋在心里,几乎要发疯了。
“真的吗?”
陆淮安冷着脸,低沉的声音将李若初打到谷底。
“我分明听说,昭宁公主身世凄惨,过的艰辛。而你,自小身份高贵,锦衣玉食。”
李若初轻笑一声。
早就知道会是这样,她又何须多费口舌。
她不动声色地抬头,看向窗外的一弯弦月,将泪水倔强地憋回去。
“我要休息了,你滚出去。”
陆淮安却站在原地,纹丝不动。
“长公主,属下有点私事,要离开一会儿。”
“随你。”
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。
扶着门框,听脚步渐行渐远后,她立马穿衣跟上。
她跟着陆淮安穿过大街小巷。
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,一众随侍等候多时,带他走进一家医馆。
隔着一条街远远望去,她看到陆淮安解开衣襟,赤膊上身。
面对大夫和随侍的极力劝阻,他满眼坚决。
最后,举起桌上的匕首,眼也不眨地捅进自己的心头。
“殿下!”随侍惊叫一声。
“快取血。”
他的嘴唇顿时变得苍白,声音颤抖着,不容置喙地命令道。
大夫慌忙上前,用细针作引,涓涓细流从他跳动的心脏流出。
每流出一滴心头血,陆淮安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。
但他没有停止动作,捂着胸口忍着剧痛,吩咐随侍备好纸笔。
狼毫小楷在纸上一笔一划,每一滴血都勾勒成“嫣然”二字。
两柱香后,陆淮安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走出来。
“去沙漠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却格外坚决。
“殿下!您刚取了血,怎么能去沙漠寻孤狼呢?那地方太危险了!”
“现在就去。”
陆淮安的声音不容辩驳。
他解下身上的袖弩、长剑,甚至连护心甲,也被丢下。
“您真的要赤手空搏前去?会没命的呀!”
随侍几乎哭出声来。
陆淮安不再和他多言,跨身上马,绝尘而去。
李若初从角落走了出来。
取心头血写名字,赤膊打败沙漠孤狼,西夏月亮湾......
她想起李嫣然在及笄礼上说的话。
明明没风,可心口空的像被挖走一块,凉的发木。
眼泪砸在衣襟上时,她才惊觉回神。
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,将里面干枯的萱草花尽数倒出。
清风拂过,手心中的萱草花随风而去,在黑夜中不留踪迹。
几年前,李若初在野外遭遇刺杀,失足跌入陷阱。陆淮安为拉她,一同坠入。
炙热的阳光干烤下,李若初陷入昏厥。
那时,陆淮安从坑壁处扯了许多萱草花为她遮阳,生生举了一天一夜。
李若初将这些萱草花珍视收藏。
明日,她就要去草原和亲,这些陈旧的情谊,就当作昨夜西风,通通散去吧!
第二天,陆淮安回来了。
他满身是血,衣衫凌乱,气息微弱,身上多处被撕咬的血肉淋漓。
他的衣襟微微敞开,取血的刀口触目惊心。
“长公主,我昨夜遇到土匪劫道......”
迎面碰到李若初,陆淮安垂眸,沙哑着嗓子解释说。
“知道了。”
李若初心中冷寂一片,好像突然就想开了,也好像终于心死了。
她简单阖首,便出了门。
“您出行,属下不能陪同了......”
陆淮安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尖,被察觉到的反常瞬间吞噬。
陆淮安的事情,不重要了。李若初心想。
明日,她就要启程去西凉了。
有些事,她得做完。
春江楼的包厢内,器乐鸣奏,舞女翩翩,李若初一身红衣,坐在人群中静静饮酒。
“这是喜事嘛,大家都丧着脸做什么?”
“大家端起酒杯,庆贺若初明日大婚,以后就是西凉的国母了!”
李若初为数不多的旧时闺友,南诏老臣的女儿们,围坐在一起,为她践行。
包厢中推杯换盏声层出不穷,但热闹的苍白。
大家的心中,都压着一块巨石。
“要我说,嫁去西凉蛮好的,草原辽阔,自由得很!”
苏冉端着酒杯坐下,一把揽住李若初的肩膀。
几人低头偷偷擦拭眼角的泪,努力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,极力附和着。
“对呀对呀!西凉皇帝那脾气,说不准活不长。西凉家大业大,到时候都听你的,多霸气!”
“去了也好,远离这些污糟事,图个清净!”
“万一西凉皇帝见到咱们若初的美貌,从此转了性子,恩爱非常,那也不一定呢,对吧?”
李若初听着他们东拉西扯地找补,笑着弯起眉眼,喝了一杯又一杯。
最后酒尽时,大家抱作一团,声音哽咽。
“你父皇真不是个东西!还有那对母女,可惜我们父亲现在在官场上被处处排挤,不能为你出气!”
“没事。”
李若初轻轻拍拍她们的背,温柔地安抚着。
“等我走了,这些事就都和我没关系了。”
“而且,要忙的事,还有很多呢!”
李若初从身后掏出一个檀木箱子,这是李子显答应给她的半座国库,还有她变卖府邸凑来的银票。
“我能拿出的,就是这些了。”
她将箱子郑重地放在苏冉的手心。
苏冉红了眼,握了握银票,担忧地看向她的眼底。
“你怎么都拿出来了?不留下些钱财傍身吗?万一过得不好怎么办?”
“放心,我为自己留了一些。”
“倒是我这一走,以后受累的就是你们了。”
这些年,李子显上位以来,南诏昏政不断。
眼见着南诏贵族奢靡无度,南诏百姓水深火热。
外祖和母后留下的江山基业近乎毁于一旦,李若初做了一个决定。
她联合过去旧臣的女儿,筹集钱财,暗中接济难民。
并且成立了一个神秘的机构——千机阁,招纳乱世中的有志之士,一同发力。
“你放心,有南诏的半个国库,我们就可以放手去做了......”
“只是他们不知,背后之人是你,还把怒火迁在你身上。这些年,你遭了多少刺杀,你自己都数不清吧!”
苏冉眼中满是心疼,若无其事地擦去眼角的泪。
“不然你走吧?那暴戾皇帝,咱们别嫁了!”
苏冉像想起了什么,跳起来抓住李若初的肩。
“千机阁成立虽然不久,但帮你隐姓埋名,也足够做到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
李若初轻笑,指尖轻轻勾过苏冉湿润的鼻尖。
“我走了,西凉大军南下,南诏百姓必遭屠戮。”
大家终于按耐不住悲伤,瞬间红了眼睛。
从包厢里出来,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。
“他竟然还真去赤搏沙漠孤狼了?别是假的吧!”
“我让珍宝阁阁主看了,这狼牙,是真的。”
是李嫣然和她闺中密友的声音。
李若初用手指轻轻捅开窗纸一角,向内看去。
李嫣然靠在香榻中,悠闲地玩弄着手中的狼牙项链。
想必,这就是昨夜陆淮安肉搏孤狼的战果。
“这东西真那么珍贵?”
“珍贵是珍贵,只是可惜,和太子殿下的东西比起来,还是差的太远了。”
“他不是还送过来一卷蜀锦吗?上面用心头血写满了你的名字?恐怕他是认真的,你准备怎么办?”
李嫣然不屑地笑笑,将狼牙随手丢给好姐妹。
“还能怎么办?不过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,用脏血写我的名字,他也配?”
“招揽一只听话的狗罢了,卖点笑而已,也不亏。”
李若初忍不住冷笑一声。
她很想知道,陆淮安要是知道,一向高高在上的他,被心爱的人视作听话的狗,是什么反应。
她也很想知道,自己走后,把陆淮安送去李嫣然身边朝夕相处,他需要多久,才能识破李嫣然的真面目。
到时,他会觉得耻辱难堪,还是会勃然大怒?
有意思,但不重要了。
李若初讥讽地摇摇头,离开了春江楼。
她回到长公主府,来到了后院的两堆坟陇处,卸下一身防备,靠在了杏花树旁。
母后和弟弟被抹黑清誉,即便她将遗体入土,但也不被允许立碑撰文。
她走后,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,这两个土堆的下面,埋葬的是谁。
虽然她将府邸变卖,但这后院,被她单独留了下来。
即便以后再不踏上故土,她也不想希望,自己唯一的亲人被打扰。
“母后,您放心,我会好好活着。”
李若初用手拂过土地,恸然地说。
“我不会像您一样,为了爱的人,自断羽翼,移交权柄,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。”
“我会好好蛰伏,为了南诏子民,积蓄力量。”
“你放心,即便嫁给暴虐蛮族,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。”
李若初徒手从杏花树下挖出一坛酒,这是她决心成立千机阁,从颓废阴暗的生活中挣脱出的那天,埋下的。
一夜西风,醉酒的李若初靠在杏花树下,沉沉睡去。
花瓣纷飞,清风轻拂,像是母后回来,为即将出阁的新娘子妆发。
第二日,李若初像往常一样走出卧房。
陆淮安紧跟上来,却被李若初叫停。
“今天,你不必跟着我了,我给你安排个任务。”
“你去趟宫中,那里有人接应你。”
陆淮安怔在原地,满脸不解。
“我去宫中做什么?是送信,还是取东西?”
李若初看向他:“那你就去买点李嫣然喜欢的东西,送过去吧!”
“她喜欢什么,你最清楚了,不是吗?”
陆淮安以为李若初又在故意挑弄他,正要解释,却发现她的眼中平静一片,根本没有半分醋意。
他微蹙眉头,却还是吞下了疑惑,阖首转身离去。
毕竟,他真的很想见李嫣然,这样光明正大的机会,正合他心意。
他走到走廊尽头,忍不住回头望去。
李若初站在杏花微雨中,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。
看到他回头,轻轻地摆了摆手。
这是李若初第一次,心无波澜的目送他离开。
也给自己多年的痴恋,彻底画上了休止符。
路上,陆淮安去买了李嫣然素日里最喜欢的糕点和零嘴。
直到占了满手,终于拎不下,才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去。
这时,他迎面碰到一顶单独驶过的喜轿,十分不寻常。
前没有奏乐的乐队,后没有随行的侍从。
就像是逆流的孤舟,摇摇晃晃地从嚣闹的人群中漂过。
行至城门时,李嫣然掀开轿帘,看了南诏城最后一眼。
这样安静的走,也挺好的。
就像一阵风,彻底消散在城门口。
再也不见。